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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是真的没有想到,关于文理科能在网上吵得那么热闹。网上大学及以上学历的人,占网民总数不超过5%,这种争吵算是社会大众关怀社会边缘小众人群么?
上文科有用,还是上理科有用,还是上工科有用,我看都没啥用。因为大学培养出来的毕业生,不分理工文商法,就是文员。不是这样么?刚刚新鲜出炉的大学生能干什么?我大学学了四年天气预报,上班第一天开始学习画天气图,不如气象中专毕业生画得好,因为我大学里基本不做这种手工活,我们是科学家,是要用大型计算机进行数值计算模拟天气过程的。单位里有吗?没有。单位里有电话,有台式电脑,有铅笔,有橡皮,有天气图和电报机。我能做什么?扫地、擦桌子、背电码表、学收发报、帮资深员工打饭、写值班日志,这就是文员干的事情。
医科生毕业出来就可以看病了?没有嘛,我看实习医生们整天跟着查房、会诊,然后一人拿着一大摞病历在写,还是文字工作者嘛。工科生毕业出来就可以从事生产了?法科生毕业出来就可以打官司了?哦,不能说法科生,应该是法学生。当然,又会有人反驳说,那是刚毕业的时候,之后就大不一样了。那你既然要那么说,我也只好说两句扎心扎肝的话了:即便有所谓专业技能这件事,但大部分专业人、技术人员都以摆脱专业和技术为目标,努力爬到管理岗。管理岗是文科理科工科商科医科法科?什么大学有领导专业?管理岗还是文员,但是属于高阶文员,主要工作是开会、训话、批复文件、做汇报、做报告、定预算、定工作计划、招聘开除、签约毁约,哪一样和什么文科理科有关系?哪一样和专业技能有关系?
从中考开始,全都是一回事。应试教育好不好?不好,毛病很多,但是能把有学习能力,愿意服从指令的人选出来,送入下一个阶段。大学教育好不好?不好,毛病很多,但是胜在能产出整齐划一的文员,标准的胚模,各用人单位领去二次加工之后,也将就能用,而且哪里都能用。大学里就把专业技术教会教好,用人单位领去就可以直接干活好不好?不好。因为出校门能干活的是中专技校生,上大学就是为了不用干活,出来好做文员,将来一步步升迁到管理岗位。不按照这条路走,那就会有互联网界的千古谜题:40岁以后的程序员都去了哪里?貌似没那么多CTO啊?
所以,网上的文理科之争实在是没意思。95%的人没学到过这个程度,剩下的5%是文员互啄,目的是为了羞辱对方,和事实没多大关系。它就是个潮流,一时一地一转向。我童年的时候中国在复建,听到的话术是“学好数理化,走遍天下都不怕”。等到我少年时中国开放搞活,听到的话术是“造氢弹原子弹不如卖茶叶蛋”。等到我青年时中国高速崛起,听到的话术是“计算机和金融才是面向未来的专业”。现在我人到中年,又在听什么文科无用,社会需要理工科。这种观点一点都不新鲜,我在网上写了20多年字,没有哪一年不曾遇见过这样的留言:
文科无用,不过是这句话更加文雅的表达方式罢了。我猜想,说这句话的人大概学校没我的好,专业对数学物理的要求也没有我系高。只不过看到我写文章,就认为我是个文人,是文科生,可以用专业进行羞辱。关于这个问题,我有两点体会:
一、文科,或者是社会科学,人文科学,对我这个纯理科学生的帮助很大。尤其是在毕业几年学会上网之后,关于如何认识人,认识美,认识人性,认识历史,认识世界,认识思想观念,认识人类的组织和行为方式,社会科学领域给了我非常之多的启示。无论是对我的生活,还是对我的工作,又或者是我的写作,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。认为文科没价值,那不过是因为书读得太少,脑子用得太少而已;
二、所谓的技术改变世界,所谓的技术中立,我见识过太多了。毫无人文思想和社会科学素养的理工科学生,如果还同时具备强大的专业和技术能力,基本上就是个行走的灾难。最简单的例子,让人们搜索到自己想要找的内容,按照重要性排序,这是个纯粹的技术问题。让人们购买自己网站和产品在排序里的位置,这依然是个纯粹的技术问题。但是,把假医假药假广告放在排序里,放在醒目的位置上赚钱,这就不是个技术问题,技术也解决不了。这是如何看待人,如何看待企业,如何看待社会责任的问题,只有文科能够解决。
国际惯例,举例要各边都举一个,否则有厚此薄彼的嫌疑:有个国外的杰出外科医生被捕了。这个人刀法精奇,是一代名医。有天他动过手术的病人照CT,发现肝部有异常。调查后发现,是这位医生在动手术的时候,顺便在别人肝脏上纹了自己的名字缩写。技术可以让一个男孩成为一代名医,外科一把刀,但是没有办法让他知道不应该在病人器官上签名。很有可能,正是因为技术的精湛,助长了这种狂妄,把人视为一种器具或者是战利品。
今天的这些话都不过是常识而已,奈何常识往往是需要一再重复的东西。德国文科生黑格尔对此评价说:人类唯一能从历史中吸取的教训就是,人类从来都不会从历史中吸取教训。
无论文科生理科生,也无论当年在网上如何叱咤风云,人过三十只会在朋友圈相聚,不是在为对方家的孩子答疑解题,就是把自家孩子的作业贴出来万圈求助。做题家才是大学生的本色,而且,够得上做题家头衔的人其实并没有几个,哪怕网上天天开嘲讽。